有一种幸福,叫做”我们不结婚,好吗?”
(原文)我们勾勒出一个画面是,所有的人(特别是女生),打从他们进入适婚年龄时,不问他们的意愿或者想法,他们得进入一个想像中的婚姻市场。在那裡,每一个人依照不同的层面(身材外表职业专长⋯⋯不一而足),被评断出不同的数值,最后,依照那些数值的加权总和去进行配对。在挑选别人的同时也被挑选,如同童年时的游戏”大风吹”,我们开始奔跑,听到指令的时候找到椅子坐下,而回合结束却仍找不到椅子,没有安身之处的人们,被旁人指指点点為「剩」出来的,是被婚配市场给淘汰的。偶尔,也会听见一种看似善意体贴的说法是:”你的眼光放太高了,只要降低标準,你就可以找到伴侣了。”
交往多年的情人们,也无法自外於另一种恼人的询问:”交往这麼久了,怎麼还没有定下来的打算啊?””他是不是不想对你负责?”
於是,似乎单是配偶栏上填入谁的姓谁的名,不管你实际上过着怎样的生活,两人之间真实拥有怎样的互动,只要最终你们”成婚”了,你们之间的爱情即能得到眾人的肯定与祝福,你们才好分说,你们的爱情具备某种程度的品质,只因為到了最后最后,你们结婚了。
於是这也成了一种很弔诡的状况。纵然电视电影上永远不缺乏对於”婚姻中种种不幸”的描述,纵然在我们的生活中婚姻破碎瓦解、仳离的故事是日益常见。一转身,我们又得去相信甚至追求婚姻的种种好处与魅力;甚至不惜限缩爱的可能性,把爱跟婚姻绑在一起,爱情的最终就是婚姻,一个人若没办法爱另一个人深得愿意与他成婚,那只有一种可能:”他不够爱”、”他不想负责”,其他的理由与想法,则被一一打入”藉口”的大牢,难以超身。
於是,一定年纪却仍未结婚的人士,鲜少有人实际探究他们的生涯规划?他们对於婚姻的观点?甚至最基础的问题,他对於婚姻存有怎样的想像?相反地,我们在意的层次只能停留在:”她条件不错,却到了一把年纪仍小姑独处,一定有问题”、”你不结婚,你父母无法抱孙,香火传不下去,这就是不孝啊”;对於交往一段时日,却不打算踏入婚姻的男女,我们则自詡当事人,质疑他们之间情感的质量;曾经进入婚姻又走了出来的,则得承受”会走到离婚这条路,一定是两个人在处理感情上都有问题”的评价。
对我而言,”婚姻是得,所有与婚姻背离的就是失”如此狭隘的观点不仅罕见检讨的声音,长期下来甚至架构出一个歧视的牢笼,而每一次用”关心”之名所作出的刺探:”怎麼还不赶快交个男女朋友?””交往这麼久了怎麼还不结婚”;也或者”离婚了,是谁的问题比较大”的归咎,类似问题的背后,实际包藏着”请君入瓮”的手势,要把对方引进这满佈歧视的樊笼。只因我们不相信,单身也能是一种主动做出的选择,我们不承认,一对男女相守而不在彼此的配偶栏上占有一席之地,是基於他们彼此对於婚姻的理解所得到的共识;我们也固执地不去相信,一对夫妻他们拎着离婚协议书前往户政事务所的路上,是因為他们均认為,这就是这段感情”最好的结局”了。
“我们不结婚,好吗?”再一次去看这个问题,会对於提问者存有怎样的想像?你有没有勇气去相信,纵然不结婚,也有天长地久的可能。
母亲有一位朋友,跟母亲差不多年纪,50来岁,我跟那位阿姨并不熟稔,只知道她未婚,但出入时始终有一位男士的陪伴。我问了母亲好几次,她身边那个男生是谁?母亲只要我别多心。有一天,阿姨来拜访母亲,也许心情正好,突然找我说话:”妹妹,妳交男朋友了吗?”我吓了一跳,但仍据实以告:”有。”如同一般的长辈,她说了一些对於感情的看法,没有想到,话锋一转,她突然以一种过来人的语气缓缓诉说:”那妳要想清楚妳要的是什麼。我年轻的时候,跟一个男生交往好久,我一直逼他娶我,但他始终不肯。30岁的时候,我们分手了,我那时很绝望,觉得自己很糟糕,没有人要我。过了又一阵子,我发现单身的生活也不错,我有那个时间跟空间,去规划自己要做的事情,我出了好几次国,把自己的家佈置得很优雅,日子过得也算开心。等到我不再执着感情的时候,遇见一个离过婚,有点年纪的男生,我们交往了一阵子,有一天我很认真地想,我也40几了,其实没办法再去承担婚姻带来的变动。我问他,我们不要结婚,好不好。他像是鬆了一口气地坦诚,他也被上一段婚姻给吓坏了,如今只想要两个人静静地过日子。我们说好之后,算一算⋯⋯也要10年了。”
阿姨告辞的时候,那位叔叔的车就停在楼下,我看见他下了车,绕过来去给阿姨开门,阿姨没有说一句谢谢或者什麼,只是轻轻地握了对方的手一下,随即进去副驾驶座。在那一刻,我真的相信那就是天长地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