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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哲学史》读书笔记06

2011年4月28日 没有评论

《诗》《书》《左传》《国语》中,言天、帝之处甚多,多指有人格之上帝。虢国太史史嚚(嚚,音吟。注意,不清楚全名是“史嚚”,还是因为是太史,所以将职位加在单一的名字“嚚”前面。)《左传》中记载此人曾预言虢的灭亡:“虢其亡乎!吾闻之: 国将兴,听于民;将亡,听于神。神,聪明正直而一者也,依人而行。虢多凉德,其何土之能得!”。《国语》云“虢国梦在庙,有神人面白毛虎执钺立于西阿(阿,音额一声,凹凸处,此处可能意为山坡)。公惧而走。神曰“无走。帝命曰:使晋袭尔门。”公拜稽首。觉,使史嚚占之。对曰:如君之言,则蓐收(蓐收,传说中掌管秋收秋藏的西方之神,左耳有蛇,乘两条龙)也,天之刑神也,天事官城。”从史嚚的回复可以看出,杂占中的“众占非一,而梦为大”,古人对梦所感知到的东西相当重视。我觉得《左传》和《国语》关于史嚚的记载略有矛盾。《国语》中的史嚚明显有“听于神”的倾向;而《左传》中此人劝阻国君不要迷信于神。又或者是《国语》中史嚚知道虢国公迷信神,为了能挽救虢国而采用君王所能接受的方式来表达?回到正题,从史嚚的回话可以看出,神也是有等级和秩序的。蓐收是神,但是他听从“帝”即最高上帝的命令。当时人们关于神仙的设想,还是赋予了神以人格,并以人格化的社会猜度和构建“神”的社会。冯友兰先生说,此正中国一般平民之宗教的信仰,盖在古而已然者。

在中国文字中,所谓天有五义:曰物质之天,即与地相对之天;曰主宰之天,即所谓皇天上帝,有人格的天、帝;曰运命之天,乃指人生中吾人无可奈何者,如孟子所谓“若夫成功则天也”之天是也;曰自然之天,乃指自然之运行,如《荀子.天论篇》所说之天是也;曰义理之天,乃谓宇宙最高之原理,如《中庸》所说“天命之为性”之天是也。《诗》《书》《左传》《国语》中所谓之天,除指物质之天外,似皆指主宰之天。《论语》中孔子所说之天,亦皆主宰之天也。

我认为中国皇帝的另一种称呼“天子”中的“天”意为“皇天上帝”,即上帝的儿子,降临到人间并为“人间之王”。有趣的是,皇帝在现实生活中并不是能呼风唤雨,千变万化且长生不老的神,遇到洪旱灾害,还是得登坛祈求。这说明皇帝不是神,但是他是“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始皇玉玺所刻文字)”,所以有了一个半神半人的形象,也就符合“神”和“民”的中间人角色。在其他国家也有国王或君主以“上帝之子”自称,但是像中国连续使用这一称呼达数千年之久的,却也寥寥无几。这是什么原因呢?我粗略认为是“天”的多义性和中国近千年来未向欧洲成立严格的宗教国家两个原因。“天子”不仅是统治者,而且成为支配世界运行的神秘力量,或者“道”在民间的化身和代言人。对于这个“天”和“天之子”,随着王朝的更迭,各种宗教的此涨彼消,君王无法解释清楚,民众也无法弄明白。既然无法很难说明,那么就不要耗时伤神,继续采用先前的称呼好了,反正用起来方便,说起来似乎都能大致理解。

从以天地神鬼到阴阳五行说解释宇宙现象,虽然后者仍不免笼统婚论之讥讽,但这不失为具有开明意义的进步。《国语》范蠡(音立)曰:“天道盈而不溢,盛而不骄,劳而不矜其功。夫圣人随时以行,是谓守时。天时不作,弗为人容。人事之起,弗为之始。…惟地能包万物以为一,其事不失。生万物,容畜禽兽。然后受其名而兼其利。美恶皆成以养其生。时不至,不可强生。事不完,不可强成。…必有以知天地之恒制,乃可以有天地之成利。…因阴阳之恒,顺天地之常。柔而不屈,强而不刚。…天因人,圣人因天。人自生之,天地形之,圣人因而成之。”范蠡尝试用更为朴素的观点来解释宇宙,他的话已看不到鬼神思想的痕迹了,

《中国哲学史》读书笔记05

2011年4月27日 没有评论

《汉书.艺文志》中的六种术数为: 天文,历谱,五行,蓍(音师,草本植物。古代多用其茎占卜)龟,杂占,刑法。天文和今日之天文类似,“天文者,序二十八宿,布五星日月,以纪吉凶之象,圣王所以参政也。《易》曰:观乎天文,以察时变。”二十八星宿,是中国古代根据黄道和天赤道附近平面划分的二十八个星区。分成二十八的由来是,中国古代的农历认为月球围绕地球公转一周需要二十八天的时间,每天月亮所经过的区域叫“宿”。黄道是地球围绕太阳公转的轨道平面,天赤道是地球赤道自转平面所延伸形成的平面。因为地球以一定角度倾斜自转,所以天赤道和黄道并不是同一个平面。古时候只有在晚上,肉眼才能观察到星星。每天晚上所能观察到星星,经过长年的日积月累,便发现了某些似乎固定的“星系图案”,于是根据按东西南北四象,将其所构成的形状比喻为青龙(东),白虎(西),玄武(北)和朱雀(南)四组,每组包括七个星宿。每组中由可以“宿名”加上“木金土日月火水”中任一字,再与一种动物相配。如角木蛟,角为青龙中第一个星宿名,木为“木金土日月火水”中一字,“蛟”为动物名。有些资料表明,一些古代文明较高的国家,如印度,巴比伦都有类似二十八星宿的划分,只是名称有差异。(评论)看来晚上睡不着的时候,观察星星是古人们共同的爱好和习惯。譬如观察和记录到某颗彗星的出现,接下来在人类社会中发生某类事情。当时的人们可能会认为两者之间有某种联系,于是下次当类似的“彗星再次出现”时,人们总是希望能从其中得到某种提前的暗示,提前做好各类准备,从而避开未知的灾祸。于是掌管和研究天文的官职就应运而生,成为“圣王所以参政也。”(参考)七政四馀是中国古代占星学系统。七政是指日、月(太阴)、金 、木、水、火、土等星曜;四余是指紫气、月孛、罗睺、计都等四虚星。七政四余断命,是以人的出生之年月日,观察七政四余等星曜,所居十二宫的庙旺,所躔二十八宿的度数,以测知人日生之吉凶。

历谱,及历法。“序四时之位,正分至之节,会日月五星之辰,以考察寒暑杀生之实。故圣王必正历数以定三统服色之制,又以探知五星日月之会。凶厄之患,吉隆之喜,其书皆出焉。此圣人知命之术也。”古代以农业社会为主,在生产力较为落后的情况下,农作物的收成与天气变化密切相关。根据积累的经验,制定一部可供农业生产参考的历法,可能是当时的首要大事之一。五行,“五常(金木水火土)之气也”(古希腊哲学也有“水火土气”之说)。五行之间,互生互克,和复杂的人类社会关系较为相似。古人们就以五行建立一个模型,来预测和评估事情的发展。这种理论需要正确的将需要评估的事情套入模型(数据代入公式),姑且不管公式是否正确,如果能“准确”确定评估事情的类型,这都比较苦难了。其中必然不乏一些牵强附会或主观主义色彩。蓍龟,“圣人之所用也”,可见其地位之高。《书》曰”女则有大疑,谋及卜筮(音是)。”《易》曰“定天下之吉凶,成天下之亹亹(音尾,缓慢流动)者,莫善于蓍龟。”“是故君子将有为也,将有行也,问焉而以言,其受命也如响。无有近远幽深,遂知未物,非天下之至精,其孰能与此?”龟是古代与龙凤麒麟并称“四大灵兽”之一,而且较其他三种更易常见。我不明白使用灼烧龟骨为什么能使古人如此深信。司马迁也是持有怀疑态度的,“河出图,洛出书。圣人则之,则灵龟负图,自河而出也。是龟龙麟凤四灵,龟居其一;托梦於元王,何其贤也!不避豫且之网,何其愚也!生既不能全身避害,死亦安能灼骨而知吉凶。古人所以设此法者,谓“兵为凶器,战为危事。”圣人得之以兴,凡夫得之以废,不可轻举矣。愚人不自谓其愚,皆自谓其智,故立卜法,假于阴阳,亦惑愚人之心,非为智也。太公曰: 蓍,朽草也;龟,枯骨也。安知圣人之智虑哉?是知神亦不能自智,圣亦不能自智。赞圣人之事者,其犹砥乎!”

“众占非一,而梦为大”,杂占,“纪百事之象,候善恶之征。《易》曰:占事知来。众占非一,而梦为大。”中国古代版本的《梦的解析》?刑法“人及六畜骨法之度数,器物之形容,以求其声气贵贱吉凶。犹律有长短,而各征其声,非有鬼神,数自然也。然形与气相首尾,亦有有其形而无其气,有其气而无其形;此精微之独异也。”这应该是类似于相面术的东西,与人的身体病症表项或心理在生理上的某种反映有关。有时间再去仔细考究一番。

《中国哲学史》读书笔记04

2011年4月26日 没有评论

《国语.楚语下》中楚昭王问观射父(观射父,楚国大夫)说“《周书》中所讲的颛顼重用黎和实两人,使得天地不通者,是什么意思?如果不这样做,民将能登天?”颛顼是五帝中的一位贤君,黎和实相传为羲和(中国古代的太阳神)之后代。观射父回复昭王说,上古时代民神不杂,“如是则明神降之,在男曰觋(音席),在女曰巫。(即古代神秘主义的男女祭司)”。由于祭祀活动“敬而不渎”,所以“神降之嘉生;民以物享,祸灾不至,求用不匮。”而后来因为“九黎乱德”(九黎,古代长江和汉江区域的民族),民神杂糅,不可方物”。意即后来由于战争和社会动乱,使得民无法再用以前的祭祀来“敬神”,最后导致“民神同位”,“神狎民则”,“嘉生不降,无物以享。祸灾荐臻,莫尽其气。”不是普通的“民”上升到“神”的位置,而是“神”因为缺乏“民”的敬畏和侍奉,而下降为“狎”。由此可见,神被观射父赋予了人格的特征。所以颛顼任命黎和实两位祭司重新恢复了各类仪式,使得“民”与“神”再次分离,即所谓“绝地天通。”此时人有迷信而无知识,有宗教而无科学。古代的君主们更像是一位“神”和“民”的中间人,他们最大的责任在于“亿宁百神而柔和万民”,否则将会“神怒民叛”。看出晋文公“借虞伐虢(音国)”并向虞侯进谏“辅车相依,唇亡齿寒”的虞国大夫宫之奇有段关于鬼神的言论“鬼神非人实亲,惟德是依。….如是则非德,民不和,神不享矣。若晋取虞,而明德以荐馨香,神其吐乎?”这里“惟德是依”的“德”,也是要做好“神”和“民”中间人的协调能力。如果平衡被打破(无德,无能力;一味地信神或对民中各种混杂的宗教意识放任不管),那么神和民都会弃之而去。原始的神秘主义依靠于觋巫们精神上的癫狂状态,同时也使得人重新认识自身和外在的联系和关系。随着时代的推进,人们积累的自然经验越来越多,对鬼和神的迷信程度也就不如以前那样笃信和狂热了。孔子说“敬鬼神而远之”“祭如在,祭神如神在”“未能事人;焉能事鬼?”。墨子则太息(叹息)痛恨于人之不信鬼神,以致天下大乱,故竭力于“明鬼”。尽管信与不信都有相当拥趸,但至少当时的人们已经开始试图从非鬼神的角度来观察和思考了。

宇宙间事物,古人多认为与人事互相影响。故古人有所谓术数之法,以种种法术,观察宇宙间可令人注意之现象(日食,彗星,地震),以预测人之祸福。东汉历史文献《汉书.艺文志》中写道“术数者,皆明堂(古代帝王的办公处所)羲和(羲氏、和氏,古代掌管天文历法的官员)史卜(史,史官;卜,(以龟骨)卜卦的祭司)之职也。史官之废久矣,(史官之废久矣,这句话我查阅很多资料,理解是:自汉武帝时太史公做《史记》后,直至相隔近百年的西汉末年,班彪认为其间扬雄、刘歆的历史记录鄙俗失真,不足以踵继《史记》,于是发奋做《汉书》,后来他的儿子班固和班超继承父志向完成了这部巨作。这句话不管是班氏父子何人所说,观点亦无分别:自武帝后史官没有写出有价值的史料。)其书既不能具,虽有其书而无其人。(根据余嘉锡先生的《古书通例》中所述周秦之文人有做文不署名的惯例,所以很多书籍的源作者无从考证)。《易》曰:苟非其人,道不虚行。春秋时,鲁有梓慎,郑有裨灶,晋有卜偃,宋有子韦。六国时,楚有甘公,魏有石申夫。汉有唐都,庶得粗粗。”这些人都是中国早期的阴阳家,预言家和天文历法学家。卜卦是不可能发现天文和历法的运行规律的,这些早期的阴阳五行家们不仅拥有非常的才智,而且他们的观察能力,总结归纳能力也是极其强大。或许是他们预料到事物发展的趋势,而无法以直接的方法达到说服信众的目的,只有以当时绝大多数人能接受的神秘色彩的“阴阳五行”之说为壳,方能达到使人信服的目的。天文历法等科学发展的同时,神秘主义的五行之说也跟着一起发扬开来。

《中国哲学史》读书笔记03

2011年4月24日 没有评论

冯友兰先生认为子学时代哲学发达的原因是,春秋时期的社会阶层结构开始发生了巨大的变化。采用世袭制的王侯将相们,无法长期保持利益优势,被日益崛起的具有强大的政治和经济影响力的庶人阶层所逐渐取代。这种转型是历史进步的必然,一直持续到汉朝初期方才完成。在此过渡期,由于社会结构的巨大变化,不同利益的各阶层的声音层出不穷,出现了所谓“百家争鸣”的思想时代。

盖上古为贵族政治,诸国有为周室所封者,有为本来固有者。国中之卿大夫亦皆公族,皆世为官;所谓庶人皆不能参与也。(庶人政治地位低下)《左传》昭七年谓“天有十日,人有十等,下所以事上,上所以共神也。故王臣公,公臣大夫,大夫臣士,士臣皂(皂,古代贱役),皂臣舆(舆,古代奴隶中的一个等级,泛指地位低下的人|就此说来,舆论乃是地位卑微之大众的言论?),舆臣隶,隶臣僚,僚臣仆,仆有台,马有圉(音“语”,养马的地方),牛有牧,以待百事。”我的理解是,王是统治阶层,公,大夫和士是中层官僚,皂是低层官僚,舆是没有政治地位的普通平民,而隶,僚可能是从事较为“卑贱”职业的平民,从语义上看,仆被列为和家畜马,牛一类,估计是私人家奴一类,或者可能是被雇佣者。算起来也只有九个层级,为什么在《左传》中说“人有十等”?经过一番查找,原来“台”是最低级的一类贱役,甚至比有生产力的牛马还不如,只被当成是某种器物。(台湾的命名是否与此有关?是否有当时对台湾未开化民族的蔑称和歧视?仅仅因为音译?)

与贵族政治相连带之经济制度,即所谓井田制度。庶民阶层无法拥有自己的土地,其生产力受到了该制度的限制。商鞅在秦国“坏井田,开阡陌”,激发了庶民们的生产积极性,以致出现“庶人之富者累巨万”。即庶民变成了大地主阶层,经济地位的提高迫使他们不得不考虑提高在政治上的话语权(吕不韦),于是上古的贵族世袭政治开始动摇,所谓“王制遂灭,僭差无度”。

在这一社会之旧制度日即崩坏之过程中,自然有倾向于守旧之人,目睹“人心不古,世风日下”,遂起而为旧制度之拥护者,孔子即此等人也。不过在旧制度未摇动之时,只其为旧之一点,便足以起人尊敬之心;若其既已动摇,则拥护之者,欲得时君世主及一般人之信从,则必说出其所以拥护之之理由,与旧制度以理论上的根据。孔子已发其端,后来儒家者流继之。儒家之贡献,即在于此。然大势所趋,社会的转型不会因儒家之拥护而终止。

冯友兰先生认为“自(汉)武帝初,立魏其武安侯(魏其侯窦婴,武安侯田蚡)为相,而隆儒矣。及仲舒对策,推明孔氏,抑黜百家,立学校之官,州郡举茂材孝廉,皆自仲舒发之。”乃是子学时代的终结。自此以后,以利禄之道,提倡儒学,而儒学又须为上定之儒学。于是“天下英雄,皆入彀中”。彀,音够,原意是使劲拉弓,比喻弓箭的射程,引申为圈套和牢笼;春秋以后,言论思想极端自由之空气于是忘矣。董仲舒是何人物?他说了什么对策,使得武帝“推明孔氏,抑黜百家”?董仲舒是西汉大儒,对《春秋》的《公羊传》有较深的研究及造诣。《公羊传》作为《春秋》三经之一,宣扬“尊王”“大一统”等思想,这些是有利于汉武帝的国内统治及对匈奴备战政策的(只有国内团结稳定,对匈奴的战争才能打下去)。董仲舒说“《春秋》大一统者,天地之常经,古今之通谊。今师异道,人异论,百家殊方,指意不同。是以上无以持一统,法制数变(思想不统一是因为没有统一的思想可以参考);下不知所守。臣愚以为诸不在六艺之科,孔子之术者,皆绝其道,勿使并进,邪辟之说灭息,(为了宣扬自己的儒家思想,就把其它的称为邪辟之说,更狠的是,还要把其它的学说都绝其道和勿使进。如此狠毒!在公是弘扬孔子儒家思想,在私或许部分存在官宦之念,所以努力使自己的思想符合帝王的统治需求,借以成为主流,然后把其他思想一并灭绝之,使儒家思想一家为大,使自己的社会地位不受威胁。此等见识,乃受当时思想之局限也。)然后法纪可一,而法度可明,民知所从矣。(说到底,还是为了帮组皇帝使民从命。)”又曰“养士之大者,莫大乎太学。太学者,贤士之所美也,教化之本质也。臣愿陛下兴太学,置明师,以养天下之士”。(董氏所言,为了进一步巩固和保持长期的优势,要以儒家尺度作为庶民有才能之人晋升的标准,于是“天下英雄,皆入彀中”。)孔圣人在世之时,对其它不同思想学派都有“三人行,必有我师”的气度,怎么到了董仲舒笔下就变成“赶尽杀绝”了?难道是赵绾,王臧之死让儒家仍有恐惧之心?

对于秦始皇焚书,一般人皆以为秦朝是野蛮时代,以前学说,至此悉灭。冯友兰先生援引“第烧民间之书,不烧官府之书;第禁私相授受,可诣博士受业”故秦始皇,李斯之意,盖欲统一思想,非欲尽灭当时之学说。秦始皇所立博士,中有各家者。虽在秦朝整齐划一制度之下,思想言论,失其自由,学术发展诚受相当阻碍,然秦亡极速,不致有大影响。故在汉初,诸家之学仍盛。汉文帝,窦太后就是黄老学说的支持者。曹参以清净治国家,汲黯修黄老术,治民主清净。淮南王刘安眼延客著书,杂取各家之说。司马谈叙六家以道家为最高。贾谊明申商,晁错尝学申商刑名。(申商是申不害和商鞅两位法家代表人物)。韩安国受韩子杂说。主父偃学长短纵横术。汉文帝时的博士,就有很多各家的学者。

为什么同样是统一思想,秦始皇李斯焚书遭到失败,而汉武帝却能推行成功?冯先生认为秦始皇虽然统一六国,但是六国还有相当一部分的残余势力,国内政治极不稳定(秦始皇死后,六国纷纷复国即说明此点),虽有强秦武力胁迫,奈何思想属于精神之物无法在短时间内强压于民;至于汉武帝,经过高祖建国和其后修养生息的文景之治,国内的局面日趋平定,推行思想的统一就相对容易被接受。自此,春秋时代开始的大过渡时期是而终结;一时蓬勃之思想,亦至是而衰。

《中国哲学史》读书笔记02

2011年4月24日 没有评论

冯友兰先生认为历史有两种意义,其一是事物自身,即客观历史;其而是事情的记述(如各类史书),即“写的历史”。一时代有一时代之精神;一时代之哲学即其时代精神之结晶也。研究一哲学家之哲学,固须“知其人,论其世”;然研究一时代或一民族之历史,亦须知其哲学。培根说,许多人对于天然界及政治宗教,皆有记述;独历代学术之普遍状况,尚无有人叙述记录,此部分无记录,则世界历史,似之无眼之造像。(好一尊无眼之造像,如“画龙不点睛”),最能表示其人与生活之部分,反阙略矣。“人之相知,贵相知心”;研究一时代一民族,亦当知其心。各哲学之系统,皆有其特别精神,特殊面目。一时代一民族亦各有其哲学。现在哲学家所立之道理,大家未公认其为是;已往哲学家所立之道理,大家亦未工人其为非。所以研究哲学须一方面研究哲学史,以观各大哲学系统对于世界及人生所立之道理;一方面须直接观察实际的世界和人生,以期自立道理。(评论)原来以往读的历史,远看乃是一无眼之造像;现在读历史,需要特别注意。

“历史”和“可写的历史”,乃截然两事。于写的历史外,超乎写的历史之上,另有历史之自身,巍然永久存在,丝毫无待吾人之知识。写的历史随乎历史之后而记述之,其好坏全在于其记述是否真实,是否与所记之实际相合。写的历史叙述一事,必须牵连叙述前后之事,然其前后之事太多不能尽叙,故必择其不能少之先行者与后起者,而叙述之(即必要的因素,而非所有的因素)。自来写的历史,皆是如此,固不必所谓的“新历史”,乃始注重因果也。不过写的历史,所叙一事之不能少的因素,在不同时代观点亦不同,并非永远都是“必不可少的”。如古文献记载战事之前,先说彗星见;叙帝王无道,即说日食之类。然此乃由于各时代史家对于一般事物之见解不同,非其写的历史之目的或方法不同也。写的历史之目的,在求与所写之实际相合,其价值亦视其能否做到此“信”字。

历史之活动的事情,既一往而永不再现。写的历史所凭之史料,不过亲见或身与其事者之述说,及与其事情有关之文献及遗迹,即所谓“文献”是也。此等材料因与所叙之历史直接有关,名曰“原始的史料”。其有对于一事物之正式的或非正式的记录,本为写的历史,但因其对于事物之发生或存在之时较近,后来史家,即亦引为根据,用作史料。此等史料,名曰“辅助的史料”。历史家凭借此史料,果能写出完全的“信”史与否,颇为疑问。世有史家,或为威胁,或为利诱,或因有别种特别的目的,本无意于作信史,如此之流,当然可以不论。即诚意作信史之人,其所写的历史,似亦难与历史之实际完全符合(历史是任人打扮的小姑娘。我之前一直将此语认为是贬义色彩,现在看了冯先生所提出的几点理由,颇为赞同。实在不得已之实情)。马克斯诺都说“客观的真实之于写历史者,正如康德所说物之自身之于人的知识。写的历史永不能和实际的历史相合。”此言虽或未免过当,然历史家欲作完全的信史,实有许多困难。《易.系辞》云“书不尽言,言不尽意。”《庄子》云“古之人与其不可传也死矣。然则君之所读者,古人之糟粕已夫。”言尚不能尽意,即使现在两人对面谈话,尚有不能互联了解之时,况书不能尽言(上述的必要要素,无法列出所有的要素),又况言语文字,古今不同,吾人即有极完备之史料,吾人能保吾人能完全了解之而无误乎?

历史家写信史会遇到以下三个困难。一,研究古史,即使不全靠书籍,然即金石文字,亦为“书不言尽,言不尽意”者。研究历史,惟凭古人之糟粕,而此糟粕亦非吾人所能完全了解。(完整性)二,即令吾人能完全了解古书,又有好学深思之士,心知作书者之意,然古书不可尽信。孟子云“尽信书则不如无书,吾于《武成》,取二三策而已。”历史家固可以科学方法审查史料,取其可信者,而去其不可信者,所谓对于史料加以分析工作者;或于书籍文字之外,历史家另有其他可靠的史料。然史料多属片段,不相连属,历史家分析史料之后,必继之以综合工作,取此片段的史料,运以想象之力,使连为一串。然既运用想象,即掺入主观分子,其所叙述,即难尽合于客观的历史。(可信性)三,研究自然科学,若有假设,可以实验定为真伪。而历史家对于史事之假设,则绝对不能实验。韩非子所谓“孔子墨子俱道尧舜,而取舍不同,皆自谓真尧舜。尧舜不复生,将谁能定儒墨之诚乎?”所谓“人死无对证”。(不可验证性)。(评论)我想起了凤凰卫视放过的张学良回忆录,张学良以有生之年拍摄访谈视频的方式讲述自己的经历。这种“文献”比起书籍文字更为丰富可信,但是我认为即使是当事人在时过境迁后重述旧事,亦受到其主观(或受结果影响)因素影响,碰到上述的三个困难。所以历史家只能尽心写其信史,至于史之果信与否,则不能保证也。西洋哲学史只有一个,而写的西洋哲学史,则何止百部,其中无有两个完全相同。中国哲学史亦只有一个,而写的中国哲学史,则有日渐加多之势。然此人所写,彼以为非,彼之所写,复有人以为非,古之哲学家不可复生,究竟谁能定之?若究竟无能能定,则所谓写的历史及写的哲学史,亦惟须永远重写而已。(世间无一部历史是各代可以公认的,即使有某一时期经典之作,亦需要在不同时期重新解读,否则将落入“刻舟求剑”境地。)

写的哲学史两种体裁的比较:一,叙述式的,西洋人所写之哲学史,多为叙述式的。用此方式,哲学家尽可以叙述其所见之哲学史。但其弊则读者若读此书,即不能与原来的史料相接触,易为哲学史家之见解所蔽;且对于哲学史家所叙述亦不易有明确的了解。二,选录式,中国所写此类之书几皆选录式的,如《宋元学案》,《明儒学案》,即黄梨洲所著之宋,元,明哲学史;《古文辞类纂》,《经史百家杂钞》,即姚鼐,曾国藩所著之中国文学史也。用此方法,哲学史家,文学史家选录各哲学家,各文学家之原来著作;于选录之际,选录者之主观的见解,自然亦须掺入,然读者得直接与原来史料相接触,对于其研究之哲学史和文学史,易得较明确的知识。唯用此方式,哲学史家或文学史家之所见,不易有有系统的表现,读者不易知之。(评论)譬如一道菜的制作过程,西洋人以自己操作的实际步骤仔细叙述,中国人列出已有的各类参考资料。西洋人做出来的系统性更强,可读性较好;中国人留给读者的想象和发挥空间更大。两者各有所长,各有所短。

社会组织,由简趋繁;学术由不明晰至于明晰,乃是实然的。凡当然者,可以有然有不然,实然者则不能有然有不然也。后人根据前人已有之经验,故一切较之前人,皆能取精用宏。故历史是进步的。若以为董仲舒,王阳明等所说,在以前儒家书中,已有其端,董仲舒,王阳明不过发挥引申,何能为其自己之哲学?有何新贡献之可言?(发挥引申后是自己的哲学吗?)不过即使承认此二哲学家真不过引申发挥,吾人亦不能轻视发挥引申。发挥引申即是进步。小儿长成大人;大人亦不过发挥引申小儿所潜具之官能而已。鸡卵变成鸡,鸡亦不过发挥引申鸡卵中所已有之官能而已。然岂可因此即谓小人即是大人,鸡卵即是鸡?用亚里士多德的名辞说,潜能(Potentiality)和现实(Actuality)大有区别。从潜能到现实即是进步。

如果对待“伪书”,冯先生是这样看的:从前研究中国学问者,或不知分别真书伪书,或知分别而以伪书为无价值,此亦中国哲学之所以在表面上似无进步之一原因。吾人研究哲学史,对于史料所以必须分别真伪者,以非如此不能见各时间思想之真面目也。如只为研究哲学起见,则吾人只注重某书中所说之话之本身是否不错。至于此话果系何人所说,果系何时代所有,则丝毫不关重要。某书虽伪,并不以其为伪而失其价值,如其本有价值;某书虽真,并不以其为真而有价值,如其本无价值。即就哲学史说,伪书不能代表假冒之时代之思想,而乃是其产生之时代之思想,正其产生之时代之哲学史之史料也。

哲学家必有自己之“见”,以树立其自己之系统。如只述陈言者,不可为哲学史史料。黄梨洲云“学问之道,以各人自用得著者为真,凡依门傍户,依样葫芦者,非流俗之士,则经生之业也。…以水济水,岂是学问?”(看来从明末资本主义萌芽初起之时,思想界已出现创新求真的诉求。)

《中国哲学史》读书笔记01

2011年4月23日 没有评论

计划从4月21日开始至6月10日止,读完冯友兰先生的《中国哲学史》。欲知世界哲学,必先知晓本国哲学;欲知本国哲学,必读此大师之作。希望通过了解中国思想历史和学习参考冯先生的研究方法,能对将来建立自己的理论系统有所帮助。

冯先生留学美国,归国后在北京大学任教。此书就在此期间完成。冯先生认为“哲学”定义乃是西洋制订的标准,他所写的中国哲学史范围是中国思想学术史中符合上述定义标准的内容。在绪论一章,冯先生开篇先说明西方的哲学所指为何物,接着通过比较说明研究哲学的严谨学术态度,然后讲到更为具体的逻辑论证的重要性,再在上述的范畴中讨论中国哲学的特点及成因。冯先生认为哲学就广义而言是统一和相通的,但凡哲学都有实质系统,于是接着说明了研究某位哲学家的思想必须要参考当时的社会政治背景,个人的机遇等等因素。然后讲到历史和哲学家的关系,冯先生认为哲学史就是历史上的点睛之笔,要了解一时代一民族,必须要知道当时的思想动向。再接下来说明如何采用各种可信度各异的史料来进行参考与分析,即取材的标准。最后比较了叙述式和选录式的优缺点,说明本书将尝试兼用两种方式的新体裁。

希腊哲学家将哲学分为三部分: 物理学(Physics),伦理学(Ethics),论理学(Logic)。以现在术语说之,哲学包括三大部: 宇宙论,目的在求一“对世界之道理” (A Theory of World);人生学,目的在求一”对于人生之道理”(A Theory of Life);知识论,目的在求一“对于知识的道理”(A Theory of Knowledge)。此三分法,自柏拉图以后,至中世纪末,普遍流行;即至近世,亦多用之。哲学之内容,大略如此。

就以上三分中若复再分,则宇宙论可有两部:一,研究“存在”之本体及“真实”之要素者,此是所谓“本体论”(Ontology);二,研究世界之发生及其历史、其归宿者,此是所谓宇宙论(Cosmology)(狭义的)。人生论亦有两部:一,研究人究竟是什么者,此即心理学所考究;二,研究人究竟应该怎么者,此即伦理学(狭义的)政治社会科学等所考。知识论亦有两部:一,研究知识之性质者,此即所谓知识学(Epistemology)(狭义的);二,研究知识之规范,此即所谓论理学(狭义的)。就上三部中,宇宙论与人生论,相即不离,有密切之关系。一哲学之人生论,皆根据与其宇宙论。

近人有谓研究哲学所用之方法,与研究科学所用之方法不同。科学的方法是逻辑的,理智的;哲学之方法,是直觉的,反理智的。其实凡所谓直觉、顿悟、神秘经验等,虽有较高的价值,但不必以之混入哲学方法之内。无论科学哲学、皆系写出或说出之道理,皆必以严刻的理智态度表出之。凡著书立说之人,无不如此。故佛家之最高境界,随“不可说,不可说”,而有待于证悟,然其“不可说,不可说”者,非是哲学;其严刻的理智态度说出之道理,方是所谓佛家哲学也。故谓以直觉为方法,吾人可得到一种哲学则不可。换之,直觉能使吾人得到一个经验,而不能使吾人成立一个道理。一个经验之本身,无所谓真妄;一个道理,是一个判断,判断必合逻辑。各种学说之目的,皆不在叙述经验,而在成立道理,故其方法,必为逻辑的,科学的。近人不明此故,于科学方法,大有争论;其实所谓科学方法,实即吾人普通思想之方法之较认真,较精确者,非有若何奇妙也。惟其如此,故反对逻辑及科学方法者,其言论仍须按逻辑及科学方法。以此之故,吾人虽承认直觉之价值,而不承认其为哲学方法。科学方法,即为哲学方法,与吾人普通思想之方法,亦仅有程度上的差异,无种类上的差异。(评论)我觉得冯先生关于直觉经验和道理的论述很有道理。我之前试图通过一种直觉或者顿悟的方法来形成自己的理论,于是广泛读书,结果我发现自己得到的更多是经验,而未能得出能经得起严格推敲的道理。这种经验往往被误解为是学习感悟得到的定律和定论,而时间环境一旦发生变迁,发现它们其实绝有很大的局限性。当然不能否定经验的价值,而是要更多地思考和实行如何参考这些经验,最终达到”道理”的最高层次。虚心,严格,坚持和刻苦。

自逻辑之观点言之,一哲学包有两部分:即其最终的断案,与其所以得此断案之根据,即此断案之前提。一哲学之断案固须是真的,然非断案是真即可了事。对于宇宙人生,例如神之存在及灵魂有无之问题,普通人大都各有见解;其见解或与专门哲学家之见解无异。但普通人之见解乃自传说,或直觉得来,普通人只知其所持之见解,而不能以理论说明何须持之。专门哲学家则不然,彼不但持一见解,而对于所以持此见解之理由,必有说明。彼不断有断案,且有前提。以比喻言之,普通人跳进其所持之见解;而专门哲学家,则走进其所持之间见解。(评论)“跳”和“走”这两个字用得精辟,即呼应了上篇哲学方法当以严刻态度求之,又指出普通人与哲学家不同的思想方式。故哲学乃理智之产物;哲学家欲成立道理,必以论证证明其所成立。荀子所谓“其持之有故,其言之成理”。孟子曰“余岂好辩哉?余不得已也。”辩即以论证攻击他人之非,证明自己之是;因明家所谓显正催邪是也。盖欲立一哲学的道理以主张一事,与实行一事不同。实行不辩,则缄默即可;欲立一哲学的道理,谓不辩为是,则非大辩不可;即辩则未有不依逻辑之方法者。其辩中或有逻辑的谬误,然此乃能用逻辑之程度之高下问题,非用不用逻辑之问题也。(评论)好一个运用逻辑之高下!辩是理清和检查逻辑重要过程。

《论语》云“夫子之言性与天道”。此一语即指出后来义理之学所研究之对象之二部分。其研究天道之部分,即约略相当于西洋哲学中的宇宙论。其研究性命之部分,即约略相当于西洋哲学中之人生论。惟西洋哲学方法论之部分,在中国思想史之子学时代,尚讨论及之;宋明而后,无研究者。自另一方面言之,此后义理之学,亦有方法论。即所讲“为学之方”是也。不过此方法论所讲,非求知识之方法,乃修养之方法;非所以求真,乃所以求善之方法。(评论)求善不求真。

中国哲学家之哲学,在其论证方面,比西洋及印度哲学家之哲学,大有逊色。此点亦由于中国哲学家之不为,非尽由于中国哲学家之不能,所谓“乃折枝之类…非携泰山以超北海之类”(《游褒禅山记)也。盖中国哲学家多未有以知识之自身为自有其好,故不为知识而求知识。不但不为知识而求知识也,即直接能为人增进幸福之知识,中国哲学家亦只愿实行之以增进人之幸福(上文所示的实行和哲学是两码事,修身求善是实行的一种具体表现),而不愿空言讨论之(空谈误国?),所谓“吾所托之空言,不如见之行事之深切著名也”。故中国人向不十分重视著书立说,“太上有立德,其次有立功,其次有立言。”中国哲学家,多讲所谓内圣外王之道。“内圣”即“立德”,“外王”即”立功“。其最高理想,即实有圣人之德,实举圣人之业,成所谓圣王,即柏拉图所谓哲学王者。至于不能实举帝王之业,以推行其圣人之道,不得已然后退而立言。故著书立说,中国哲学家视之,乃最倒霉之事,不得已而后为之。故在中国哲学史中,精心结撰,首尾贯串之哲学书,比较少数。往往哲学家本人或其门人后学,杂凑平日书札语录,便以成书。成书即随便,故其道理虽足自立,而所以扶持此道理之议论,往往失于简单零碎(逻辑应用程度?),此亦不必讳言也。按中国古代用以书写之竹简,极为夯重。因竹简之夯重,故著书立说务求简短,往往仅将其结论写出。及此办法,成为风尚,后之作者,虽已不受此限制,而亦因仍不改,此亦可备一说。

总之,中国哲学家多注重于人之是什么,而不注重人只有什么(短视?)。如人是圣人,即毫无知识亦是圣人;如人是恶人,即有无限知识亦是恶人。王阳明以精金喻圣人,以为只须成色精纯,即是圣人;至于知识才能,则虽有大小不同,分量不同,然其为精金一也。金之成色,属于“是什么”之方面;至其分量,则属于“有什么”方面。中国人重“是什么”而不重“有什么”,故不重知识。中国仅有科学萌芽,而无正式的科学,其理由一部分就在于此。(这是一种短视,还是一种有意的忽视?)

中国哲学已未以知识问题为哲学最重要的问题。其所以,固由于中国哲学家不喜为知识求知识,然亦以中国哲学迄未显著地将个人与宇宙分而为二也。西洋近代史中,一最重要的事,即是“我”之自觉(谢谢大家/谢谢各位)。“我”已自觉之后,“我”的世界即中分为二:“我”与“非我”。“我”是主观的,“我”之外客观的世界,皆“非我”也。“我”和“非我”既分,于是主观客观之间,乃有不可逾越之鸿沟,于是”我“如何能知“非我”之问题,乃随之而生,于是知识论乃成为西洋哲学中之一重要部分。在中国人之思想中,迄未显著地有“我”之自觉,故亦未显著地将“我”与“非我”分开,故知识问题未成为中国哲学上之大问题。(一、中国哲学家不喜欢研究方法论;二、中国的“我”和“非我”没有显著划分)

哲学家不辩论则已,辩论必用逻辑。然以中国哲学家多未竭全力以立言,故除一起即灭(一时兴起马上寂灭)之所谓名家者之外,亦少人有意识地将思想辩论之程序及方法之自身,提出研究。故知识论之第二部,逻辑,在中国亦不发达。中国哲学家,又以特别注重人事之故,对于宇宙论之研究,亦甚简略。故上列哲学中之各部分,西洋哲学于每部皆有极发达之学说(宇宙/人生/方法)而中国哲学,则未能每部皆然也。不过因中国哲学家注重“内圣”之道,故所讲修养之方法(《朱子家训》),即所谓“为学之方”,极为详尽。此虽或未可以哲学名之,然在此方面中国实甚有贡献也。

凡真正的哲学系统,皆如枝叶扶疏之树,其中各部,皆首尾贯彻,打成一片。如一树虽有枝叶树干各部分,然其自身自是整个的也。威廉詹姆士谓哲学家各有其见”vision”,又皆以“见”为根本意思,以之适用于各方面;适用愈广,系统愈大。孔子曰“吾道一以贯之。”其实名大哲学系统,皆有其一以贯之。黄梨洲曰“大凡学有宗旨是其人得力处,亦是学者之人入门处。天下义理无穷,苟非定以一二字,如果约之使其在我?故讲学而无宗旨,即有嘉言,是无头绪之乱丝也。学者而不能得其人之宗旨,即读其书,亦犹张骞初至大夏,不能得月氏要领也。杜牧之曰:丸之走盘,横斜圆直,不可尽知;其必可知者,知是丸不能出于盘也。夫宗旨亦若是而已矣。”

威廉詹姆士谓:若宇宙之一方面,引起一哲学家之有所蔽,正因其所见。惟其如此,所以大哲学家之思想,不但皆为整个的,而且各有其特别精神和特别面目。中国哲学家陆懋德在《周秦哲学史》中说“吾国哲学略于方法阻止,近人多以此为病,不知吾国哲学之精神,即在于此。盖哲学之微言大义,非从悟入不可…文字所以载道,而道且在文字之外,遑论组织?遑论方法?”冯友兰认为“吾人亦非不重视觉悟,特觉悟所得,乃是一种经验,不是一种学问,不是哲学。哲学必须是以语言文字表出之道理。道虽或在语言文字之外,而哲学必在语言文字之中。犹之科学所说之事物,亦在语言文字之外;然此等事物,只是事物,不是科学;语言文字所标之原理公式等,方是科学。依此原理公式所做成之事物,例如各种工业产品,亦是东西,不是科学。”看来中国思想历史上,对直观经验和学问区别的论战一直都有之,而且前者可能在较长时间内略占上风。

中国哲学家之书,较少精心结撰,首尾贯串者,故论者多谓中国哲学无系统。然所谓系统有二:即形式上的系统和实质上的系统。此两者并无连带的关系。中国哲学家的哲学,虽无形式上的系统;但如谓中国哲学家的哲学无实质上的系统,则等于谓中国哲学家之哲学不成东西,中国无哲学。形式上的系统,希腊较古哲学亦无有。一个哲学家之哲学,若可称为哲学,则必须有实质的系统。所谓哲学系统之系统,即指一个哲学之实质的系统也。中国哲学家之哲学形式上的系统,虽不如西洋哲学家;但实质上的系统,则同有也。讲哲学史之一要义,即是要在形式上无系统之哲学中,找出实质的系统。

哲学家之哲学,与其自己之人格(性情气质经验等之总名)或个性有很大关系。盖一切哲学问题,比于各科学上之问题,性质皆较广泛,吾人对之尚不能做完全客观的研究。故其解决多有待于哲学家之主观的思考及其“见”。故科学之理论,可以成为天下所承认之公言,而一家之哲学则只能成为一家之言也。威廉詹姆士谓:依哲学家之性情气质,可将其分为二类:一为软心的哲学家;其心既软,不忍将宇宙间有价值的事物归纳于无价值者,故其哲学是唯心论的,宗教的,自由意志论的,一元论的。一为硬心的哲学家;其心既硬,不惜下一狠手,将宇宙间有价值的事物概归纳于无价值者,故其哲学是唯物论的,非宗教的,定命论的,多元论的。海佛定亦谓哲学中诸问题皆在吾人知识之边境上,为精确的方法所不能及之地,故研究者的人格,乃决定其思想之方向,而或不自知。不特此也,有时哲学中一问题的发生,或正以其研究者之人格为先决条件。有些思想,只能在某种心理状况中发生。其次则研究者所引以为解决问题的根据,于其解决问题,亦有关系。故吾人对一人之哲学,作历史的研究时,须注意与其时代之情势,及各方面之思想状况。此皆研究哲学史者所宜注意者也。孟子曰“诵其诗,读其书,不知其人,可乎?是以论其世也”。(评论)了解一个哲学家的哲学,必须知道其人格及时代背景。现在中国的计算机系统思想源自国外,而几乎所有人都只重技艺,而无视其设计的思想和方法。这和孟子所说的“诵其诗,读其书,不知其人”是多么的相似啊。

印度思想在近代的转变

2011年3月28日 没有评论

只有在特殊的情况下,思想才会变得非常有革命性,而在大多数情况下,它都是通过追溯在传统中既有的东西并寻求对它们进行新的解读来证成自己的需要确立的某种变革。印度新时期思想中的基督教思想也是以这样的方法进行的,它努力寻求证明新约全书是支持一种对生命和世界的肯定观的,虽然原本的基督教观念仍然是构筑在对生命及世界的否定观之上的。在19世纪时,印度出现了对吠陀经的新的研究。这是新时期的思想家为伦理的生命及世界观在传统文献中寻求根据提供了可能性。在19世纪初,人们在印度对神圣的典籍的研究还是持一种经院主义哲学的方法,拘泥于一些著名评论的阐释和其中代表的观点。通过新的元素的丰富而发展起来的新印度思想不再满足于对吠陀经的就的阐释,它们感到有必要直接去面对吠陀经的文献,并且用批判的眼光去研究它们。即不看那些所谓的注释,而用自己所处的时代观点给予典籍以新的解读。这和基督教宗教改革以及新时期遇到的问题几乎是一模一样的。在欧洲,人们也不满于圣经的传统阐释,而用直接解读圣经得到的新解读去代替它。

印度思想的这种变革还得到一个非常有价值的支持,它就是19世纪时欧洲学者开始的对印度传统文献进行的科学研究。新印度思想的巨大特点是其具有的极强的自我意识和来自于吠陀经问中的几乎绝对的优越感。辨喜(1862-1902)就坚信,欧洲和美国的精神生活是依靠印度神圣经典启示的。达耶南陀.萨拉斯瓦蒂认为,在吠陀经中不经可以找到全部的精神和伦理的真理,而且所有的人类认识可能的科学发现也都早在吠陀经中有了明确的预示。基于对吠陀经中已经包含一切有价值的认识的观念,印度新时期的思想家们确信,在其中一样有代表伦理的对生命和世界的肯定观的喜爱那个,即使这种思想萌芽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体现出影响力并且从某种程度上讲必须被他们重新发现。我倒觉得,这种开始就相信存在肯定的“确信”,显得有些偏激和不够客观。不过也正是因为这种偏激产生的强大力量,使得新的解读产生了。

第一个明确认可对生命及世界的肯定观是的人是罗宾德拉纳特.泰戈尔。他认为,以往历次对生命及世界的否定观对于伦理的肯定观的认可,所做的只是在两者中抉择一个。由于他认识到了伦理行为的义务,因此他感觉到有必要号召人们在两者中选择伦理的对生命和世界的肯定观。如果人们拒绝在由神创造的现实世界中有所作为,那么在这种情况下谈与神合为一体的思想绝对是思想上的一种巨大错误。所以他用激烈的言辞抨击了印度教修行者(Sannyasin)宣扬弃世思想的错误。泰戈尔倡导人们要致力于以世界精神的意义有所作为,并且要为世界的完善作出贡献。人们应该带着创造的喜悦基于新的知识和技能的成果来让自然的神奇力量为人类造福,参加到目前还未知前景的科技进步中去。泰戈尔还高度评价了最高的,对于现代人才有可能的对生命和世界的肯定观。同时他也坚决地强调,只有那些由精神和伦理性决定的对生命和世界的肯定观才有意义和并且能够起好的作用。就像其他的印度新时期思想家一样,他也批评了欧洲和美国的对生命及世界的肯定观过多的走向了非精神化和非伦理化的错误道路,树立了错误的,堕落的典型。为了公正地评价,他又必须更为强调指出,在欧洲和美国也曾经存在过一个蕴藏着真的,典范的对生命和世界的肯定观,并且在精神和社会等方面都起到卓越的作用,而这正是当前印度所缺少的东西。泰戈尔还反对一切悲观主义的观点。他确信,美,秩序与和谐是永恒存在于世间的。所有我们认为不美的,无序的,不和谐的以及痛苦的都一定可以在世间的美,秩序,和谐以及愉悦中得以消解。

泰戈尔没有去计较世界精神意义上的行为问题的困难。世界意志,用他的话来说,不是我们陌生的东西,我们在我们当中体验到它。重要的是,我们要全身心地奉献。泰戈尔自然而然地认为,人可以以他的意愿和行为进入有意义的自然现象的工作中来。他的对生命和世界的肯定观还没有真正以客观的方式来面对世界的现实性。他把爱解释为世界的意义。他引用古老的婆罗门观点,认为感性世界是永恒存在导演的一场游戏。只是在他那里,永恒存在不是非人格化的婆罗门,而是一个演化出世界的神性的人格主体。对于神,泰戈尔阐述道,这场游戏必须符合一种必要性并具有意义。为了达到神本身的最高的自我意识,他必须走出那种为自己存在的状态和平静,并且产生出一个由各种现象组成的世界,其中生活着一个个有自主意志的有禀赋的个人。他们以爱来奉献神和神创造之物并达到与神合为一体的状态,是对于人和神至关重要的体验。泰戈尔对世界意义的阐释和德国思辨哲学,特别是费希特(Johann Gottlieb Fichte,1762-1814)哲学是相近的。他把无穷无尽的世界设想成为是为了在特定时期在小小的地球上出现的人类而产生的,从这个意义上讲这种思想是幼稚的。

在吠陀经当中寻求对新印度的对生命和世界的肯定观的证成使泰戈尔可以预设这一思想在吠陀赞歌中是早已确立的,只不过那是属于残存的文化的人们最质朴的,不能自我反省的对生命和世界的肯定观,而不是在最高的发展阶段的思想中产生的伦理的对生命和世界的肯定观。这些在古老文献中是找不到的,必须通过泰戈尔的暴力的阐释艺术能力从中发掘出来。一个有着超过两千五百年发展史的思想在泰戈尔这里终结。在非自然的,由癫狂体验统治的思想长期占据着统治地位后,自然思想通过它又获得了自己合法的地位。受到婆罗门思想排挤的印度精神终于在漫漫歧途上有重新找到了一条笔直的发展道路。可能印度思想还需要几代人的时间,来把必须认可的伦理的行为和传统的对生命和世界观的否定观结合起来。然而现在终于做出了抉择。泰戈尔洞察到,伦理的行为必须以对生命和世界的肯定观为前提。禁锢从此被打破了,印度思想重新回到以自然方式来对待世界的发展道路将不可阻挡。

但泰戈尔所拥有的那种青年人一样的无畏精神却不可能长久的保持在新印度思想中。由于不断走向成熟而产生的要求完全自我定位的渴望,他会失去那种按他的需求来看待世界的能力,并且必须会决定探讨它所面临的现实世界中的难题。新的印度思想觉得自己比当时的欧洲思想更为优越,那是因为后者陷入了迷惘,并呈现出四分五裂的状况。欧洲思想出现这样状况的原因并不在于其在优雅,深刻和能量上逊于印度思想,而是因为她正处在对世界认识的探讨中,努力在其中获得自我的证成。由于印度思想还没有开始探讨这些现实世界向对生命及世界肯定的伦理观提出的难题,它也就还处在这样一种自我意识和自信当中。总有一天,它也难免像欧洲思想那样,在面对现实世界的难题时努力地去寻求,从而使对生命和世界的肯定观得以保持。

另外,我得找个时间好好把印度近代历史整理一下。

印度教伦理观的发展

2011年3月27日 没有评论

由于越来越多地受到伦理思想的影响,印度教的虔诚观获取了对抗婆罗门无为思想的能量。只有处于伦理性的需要而做出的行为,才认为自己具有完全有必要否认其他行为方式的合理性。在《薄伽梵歌》中表达出来的印度教思想还没有明确的伦理精神,大神还没有被理解成一个伦理性的人格主体。大约在公元前后,开始形成了伦理的行为的思想。这一发展的推动力来自于印度原著民的传统伦理观。这些原著民还保留着有发展能力的自然伦理观。充满有所作为的伦理观来自于印度南部。这是有其历史原因的。当雅利安人大约在公元前1500年进入印度的时候,印度本土已经有了一个发展到相当高度的文化。在印度北部,雅利安人定居的地方,原著民的文化没有得以保持。在那里,外来入侵者的文化渐渐得以确立,尽管它在雅利安人进入印度时还只停留在一个相当蒙昧的状态(游牧民族的萨满巫师)。而在印度南部的居民那里,婆罗门教的影响远远小于在印度北部,它们按照当地的自然的,伦理的对生命和世界的肯定观的传统的元素发展着自己的精神生活,并且这种精神对印度教产生了巨大的影响,并通过后者对整个印度思想产生了影响。

《苦拉尔》(Kural)是一部可能产生于公元2世纪左右的伦理性箴言集,其中提出了以对他人之爱表达的虔诚属于真正的人性的主张。在伦理方面,印度教发展中最具有意义的是,自中世纪开始,罗摩(Rama)一个渐渐伦理化的神灵,受到了和毗湿奴(Vishnu),湿婆神(Siva)以及克利须那神一样的膜拜。通过这个被看成是大神的最重要的化身之一的神灵,可以看出伦理性在大神的性格特征中占据越来越重要的地位。伟大的印度教先师罗摩兰达(Ramananda,公元1400年),一位罗摩的崇拜者,基于博爱精神对种姓差别提出了批评,并要求对最贫困和最卑贱的民众的尊严和人权的认可。著名诗人杜尔西达斯(Tulsi-Das,1532-1624)用印度东部的印地民族语言歌颂了罗摩的行为,并把它当成人们的伦理典范,要求人与人之间需要有兄弟般的情谊。这种为数量最多的下层民众争取地位和权益的行为,自然会得到这个数量庞大的阶层大力推崇,这可能也是印度教能从婆罗门和佛教中脱颖而出的原因之一。

但是知道新时期,印度思想开始接触了在基督教以及欧洲思想中形成的对生命和世界的肯定伦理观并受到影响后(英国在印度的殖民),印度教中的肯定生命和世界的伦理思想才得以真正地对生命及世界的否定观相抗争。对于印度新生代的思家来说,背离对生命及世界的否定观绝非易事,因为他们面对的是多个世纪传承的思想,此外他们自己也坚信,对生命及世界的否定观可以给思想带来深度和内涵。的确,对生命及世界的否定观以及神秘主义使得印度思想不会变得平淡,而欧洲思想却屡受它的威胁。在这些新时期的思想家中,受到佛教思想影响的甘地企图保持对生命及世界的否定观。他认为最好的生活方式是保持单身并且放弃一切现世所有的东西。在这种弃世的主张的同时,他又号召人们以伦理的行为为他人,为社会服务。所以他所理解的脱离世界和婆罗门所主张的已经不可同日而语,它不再是单纯的不作为,在甘地看来,脱离世界的最高的表达应该是行动的爱。甘地每周一天不说话。他相信沉默带给他内心的平静。这来自于印度教中的力量来自于“沉默”mouna和“平静”。他在沉默靠在纸上写字来交流。从他37岁开始的3年半里,甘地拒绝读报纸。他认为尘世的喧嚣比他的内心的不安更加不堪。

甘地也并未给这种伦理的行为提出在现实世界中面临的全部任务,因为对生命及世界的否定观是不允许他的典范意义的人既具有精神和伦理性,又兼具社会和物质性。此外,甘地还拒绝能给人们的生活带来便利的知识和技能的进步,甚至包括能够救死扶伤的医学,所以说他给伦理的行为的范围设下了重重限制。让我们觉得甘地对于世俗中的事务还有兴趣的地方在于他是有着政治倾向的。他是个民族主义者,但却从来没有承认他的民族主义是强烈的,不是在任何地方都无可指摘的对生命及世界的肯定观的一种表达。当然他有能力使他的对生命和世界的否定观和本应属于肯定观的伦理行为的思想令人信服地协调和统一起来。于是每当他更多地处于对生命及世界的否定观或伦理的行为的思想影响下时,他的思想当中就会出现自相矛盾之处。他也不总是能很有理由地坚持一贯以来用非常生硬的言语表达出来的对知识和技能进步的蔑视。有时候他也会非常热情地去评价事物,或者去承认这样或那样的间接蕴含着对生命及世界的肯定观的事物。

印度新时期的其他思想家也首先关注了精神和伦理领域的进步,但是他们并没有像甘地那样拒绝知识和能力的成果,虽然他们也没有去表达这方面的兴趣。他们中所有的人都倡导社会改革,其中的大多数还提出民族主义的要求。他们通过给予现实世界的事物的巨大兴趣和选择积极的有所作为的态度的方式采取对生命和世界肯定的立场,但是他们并不觉得有必要直接去宣传这种肯定观。虽然印度思想已经发展到了必须要面对生命和世界的肯定和否定问题的时候了,但是思想家们仍然回避对这个问题的追根溯源。这种情况和中国历史上的太平天国时期有类似之处,西方的基督教思想对中国传统文化形成了冲击,其中的对生活和世界的肯定观更是符合最底层民众当时的生存需求。不同的是洪秀全等人把宗教当成一种工具,本身并没有去遵循他们自己宣扬和制定的东西。所以这股思潮从开始就被曲解的和蒙上厚重的中国的帝王思想。

为了理解印度思想家们为什么去回避,我们必须要了解他们当时的处境。如果要他们彻底放弃传统的思想,重新开创一种新的思想,这对于他们来说是不可想象的。传统的权威是如此之大,以至于排除了一切与之相抗的力量。让新时期出现的伦理的对生命及世界的肯定观得到认可的唯一可能性是,从对吠陀经文的阐释中寻找出路,并把新的东西当成传统的东西来加以弘扬。开宗立派,那需要极其艰难的巨大努力,可能不是一两代人可以完成的,对于新时期的印度思想家来说,他们更愿意在自己的现世生命中看到有所作为的结果,于是选择一条“急功近利”的做法,即假借传统之壳来宣扬自己的新思想,更为实用和更容易被较多人接受。太平天国也能看到类似的现象。

印度教和《薄伽梵歌》

2011年3月26日 没有评论

《薄伽梵歌》(Bhagavad-Gita)中表达了印度教对婆罗门教的要求。《薄伽梵歌》意为崇高者之歌,大约产生于公元前3实际,是印度长篇叙事诗《摩诃婆罗多》的一个部分。它是唯一一本记录神而不是神的代言人,或者先知的言论的经典。薄伽梵歌被多数印度教徒视为神圣,虽然是诗史的一部分,却也被视为奥义书之一,总共有700句,分成18章。这部史诗描写了俱卢族(Bharata’s)和他们有着亲缘关系的班度(Pandava’s)族争夺王位的故事。在这部史诗中有很多生动的歌曲,其中表现印度教内容的《薄伽梵歌》是最为有名的。它其中包含着克利须那神话神为勇士阿朱那(Arjuna)的车夫黑天的形象来点化他的故事。在战场上,两军对垒,准备交战的时候,阿朱那本应该给出开战的命令,然而他还在为是否能够承担亲属之间交战带来的死伤犹豫不决,低垂弓箭,坐在他的战车里。这时克利须那神化身的黑天告诉他,他不但能够这样做,而且他必须得这样做。黑天对阿朱那的劝导采用了许多印度教基本的宗教信念与概念,而且他也向阿朱那展现他与宇宙为一体的神身,最终成功说服阿朱那参战。阿朱那问,到底是行动好还是不行动好。黑天回答,弃绝行动和以奉献精神行动一样能得到解脱,但后者会更容易达到解脱的目的。所谓以奉献精神行动,即是不执著于行动的结果,不为感官与外物接触的快乐或悲伤所惑,譬如莲花之出污泥而不染,只为求自身的清净而行动。印度教宣扬无论是通过放弃作为,还是通过有所作为都可以达到圆满的境界。有所作为的道路甚至比无为更为优越。在为和不为之间只有相对的区别,最重要的是看在为和不为的状态中,思想是怎样的一个状况。

克利须那神教到阿朱那,世界是大神导演的一场不可理解的演出,是否参加到其中是由不得人自己愿意不愿意的。如果大神自己在创造和保持中世界都是靠有所作为,那么人怎么可能去选择一种无为的生活方式呢?克利须那神提倡的又是怎样的一种虔诚的行为呢?虔诚行为的观念在《薄伽梵歌》中被设以一个非常古怪的限制。它不被理解成为是一种处于由于大神给予的愿意为邻人做出善意的行为的爱而做出的行为。即不是提倡关爱邻人。而是提倡对神的爱的思想是纯粹的,没有包括任何形成为他人之爱的成分,单单只有那种对神的绝对奉献精神被看成是虔诚的行为,至于这样的行为的意义则不需要去考虑。只要以神的名义,即使是杀戮,都是虔诚行为。这里和《旧约》里面的以色列历史部分由相似的部分。除了去实现神的意志,不允许有任何其他的目标掺杂其间。《薄伽梵歌》把而且只把人们接受并扮演好由神分派的角色当成对人们的最高精神要求,而不需要人们去考虑行为本身的意义。《薄伽梵歌》提出的所谓的虔诚行为是如此空洞和非自然。有人在阐释《薄伽梵歌》时,认为它在教到人们爱神的同时,也在劝告人们爱他人,然而无论是从具体的文字,还是文章本身的逻辑来看,这种理解和原文的精神是相悖的。

最后,克利须那神说,人只有在全心奉献给神后,才能感到受到召唤去做出来来安人的衡量是恶的事情。即使是人的常识中认为是恶的事情,比如阿朱那在战场上面对与亲人的血拼,他在犹豫不决,因为这是他认为有恶的成分。然而因为是神昭告他必须这样去做,那么他把全心风险给神,遵照神意行事。我倒认为这个在古代的印度,这种思想的出现是统治者的强权意志体现,即用神意来代替他们的企图。大神是超越于人的善恶标准存在的。人们在这时只需要考虑一个问题,就是你决定做一个行为的时候,是不是认为这是神赋予你的任务,以及你是不是完全处于这样的想法才做出这样的行为的。如果他能坚定自己的想法,那么他就免除了一切罪恶,即使他杀戮。按照人的标准是恶的行为,在这样的思想认识下也成为善。基于一番教导,克利须那神最终要求阿朱那明白其实早已在他身上暗藏的战意,要求他宣布开战,而他也确实这样做了。

为了理解《薄伽梵歌》中为什么会出现虔诚的行为这样一个空洞而有非自然的概念,人们必须认识到,这对于它来意味着什么。印度教思想希望从对生命和世界的否定观那里得到认可,这样的认可不可能是针对一般虔诚行为的,而只能是它首先放弃了对现实世界的兴趣,以及对世界施以作为的企图。由于失去自然意义而避免了对生命和世界否定观的正面冲突,所以这种虔诚行为或多或少是在精神层面上的。在《薄伽梵歌》中婆罗门教和印度教基于对“无目的而实施的行为的虚构”而达成的妥协,是一种极其聪明的选择,并且是极具智慧的人在面临窘境时才可以能想出来的。两方面都做了一个不可能实现的让步。印度教的虔诚给对生命和世界的肯定观设置了一道不可能的限制,以至于它实际上承认对生命和世界的否定观;婆罗门教对生命和世界的否定观也给自己下了一道不可能的限制,并且把某种有所作为的生活方式和脱离世界的基本思想等量齐观了。所以从《薄伽梵歌》中可以很清楚得看到,思想在面临必须同时认可对生命和世界的肯定和否定两种观念的窘境时,是多么的有创造和多么的圆滑。

在这一妥协当中,对生命和世界的否定观看起来是取得优势的一方,因为它在其中仍然获得了优先权,然而实际上它是做出让步的一方。因为以往不被承认的对生命和世界的肯定观所主张的虔诚行为,从它这里获得了和脱离尘世同样的地位,而它自己的权威仅仅是得以延续而已。所以《薄伽梵歌》是对生命及世界的肯定观对否定观的第一次胜利。即使要想表现得谦虚一些,它也仍然是意义非凡的。对印度教的对生命及世界肯定观的认可使得婆罗门对生命和世界的否定观的权威被动摇了。由于认可了有所作为的生活方式,它就取得了一定的地位,这种地位必然会使它在有朝一日变得足够强大时从对生命和世界的否定观中彻底解放出来。对生命和世界的肯定观必然会发起新一轮的攻击。有所作为的虔诚观不会安于当下达成的妥协,它也不会长时间地放弃对现实世界有所作为的企图。它必须重新变得自然并试图完成这种自我实现。最终必然会发展成为虔诚思想中的对生命及世界的肯定观不再满足于要求认可有所作为的生活方式,而是明火执仗地向婆罗门对世界及生命的否定观发起进攻,争夺它的地位。印度教就是这种发展中的推动力,它在公元前800年-1500年期间战胜了拒绝承认对生命和世界肯定观的佛教,并将之赶出了印度。对于在《薄伽梵歌》中已经表现出了妥协能力的婆罗门教,印度教通过用自己的意义来改造婆罗门神秘主义的方法越来越多地利用了它的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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婆罗门和佛陀的思想联系

2011年3月21日 没有评论

伟大的印度婆罗门神秘主义认为个体的灵魂是可以和世界的灵魂合为一体的,这或多或少收到人从本质上要优于感性世界的思想的掌控。它其中包含了一个非常傲慢的精神。婆罗门思想中要求这种专心致志进入世界灵魂的境界和佛教的解脱思想是毫无关系的。灵魂并不是逃离感性世界,而是以光荣和崇高的方式和它告别,因为它已经看穿了感性世界的幻象,洞悉它不过是归属于永恒不变的存在而已。和婆罗门教一样,佛陀(Buddha)也是主张对生命及世界的否定观的。只是这种否定在佛陀那里发生了一些变化。在佛陀看来,感性世界不仅像婆罗门教理解的那样只是存在的一个无意义的现象,他还走上了完全背离感性世界的道路,因为根据他的经验,感性世界是痛苦的,是无法给人以能够找到的满足的。所以在佛陀的思想中,优越于感性世界的思想被从痛苦的感性世界中得到解脱的思想所取代。前者是想超越,后者是希望从感性世界中脱离。两者都是否定的世界观。

佛陀放弃了与婆罗门合为一体的神秘主义思想。他不愿意去相信一种永恒的存在,而是认为,真正的解脱只有在存在的结束,即涅槃中才能获得。同样的,婆罗门教和佛陀都相信,在他们的同时代的人们只有极少数人才具有那样的洞察力和力量能够彻底得背离现世,以他们认为的唯一有意义的方式生活。其他的芸芸众生还是那样生活着,就好象感性世界是个幻象,生命其实并不真正有意义的巨大奥秘还没有为人们发现。他们给人以自由,争取着自由,他们教育孩子长大,他们从事农耕,他们进行商业贸易,他们追逐着幸福,财富和权力,他们统治与被统治,他们发起战争互相攻击。在所有的这些事情中,他们都停留在本来早就可以放弃的对生命及世界的肯定观上。由于他们还生活在现实世界中,所以也还认可伦理观的效力。一个达到了完全脱离现实世界的婆罗门教徒可以自豪地宣布,他已经脱离一切行为那样,完全地超越了善恶的是非评判,并且由于无为已经放弃了一切义务。而世俗中的人要过他们正常的生活,所以不得不承担各种义务,在善与恶中做出选择。一种已经完全抛弃了伦理,另外一种不得不在伦理的范围里生活。

奇怪的是,无论是婆罗门教徒还是佛陀都没有对众生停留在他们的行为和追求中提出抗争,而按照他们本来的认识,这应该是一种会导致非常严重后果的错误。他们寻找到这样一种解释。他们发展出一种再生(Samsara)的学说,也称为灵魂转世说(Metempsychose)。这种“人不断地进行着一系列尘世生活的理论”不属于最古来的印度思想,因为在吠陀赞歌中找不到这些。在远古的时代,人们希望逝者能达到神灵所处的天界。直到《奥义书》中,才出现关于重生的学说。它可以追溯到一段关于逝者进入极乐世界的神话,在神话里,每月的月盈和月亏被解释为月盈就是吸收了人间的灵魂(中国的鬼节?),而月亏时则是将吸收的灵魂再次送入天界,或者是通过降雨让它们重回人间。这种学说带来一种解释:很多人还处在幼稚的对生命及世界的肯定观当中,他们还没有通过轮回达到一种能够具有洞察对生命和世界的否定观的认识的能力。但总有一天,他们会获得这样的能力和洞见。